2011年11月5日 星期六

當你碰到「市場教」教徒時(2)

「市場教」的教徒經常抱怨「不懂經濟學的人不要談經濟問題!」每次有人想法跟他不一樣,尤其站在弱勢的立場發言時,他就罵你「民粹」,就開始舉一堆例子告訴你:就是民粹主義害這些國家變成「豬」。他們不知道:一個國家的國債累積有其歷史過程和複雜的內外因素,不是光靠福利制度就可以搞出那麼大的國債的,也不是說經濟愈發達的國家國債就一定愈低

這些人當然不知道有個學術領域叫做「經濟社會學」,當然他們也不知道有一本書叫做《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》。至於「法國後現代文化批判」?「阿?那是瞎米?那跟經濟問題有瞎米關係?」因為他們不知道,連經濟學的學者都普遍同意:經濟體的表現不能只從 GDP 來看,一個經濟體的評價更不能只從她的經濟表現來看――經濟要為「社會總體發展目標」服務,而不是只管 GDP的成長,不管窮人的死活,不管上班族的生活品質。

這一群人永遠搞不懂台灣的少子化到底跟貧富差距有什麼關係!!!

如果有人反對把 GDP 當作最關鍵的社會發展指標,他們一定笑人家不懂經濟學,是白癡。因為,他們根本不知道有一個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(經濟學與人口學家)伊斯特林教授(Richard A. Easterlin),也不知道 LSE 有一位經濟學教授(長期擔任英國新工黨與俄羅斯政府顧問)Richard Layard。當然,他們更加不知道這些人的著作在講什麼。

張五常不是「市場教」教徒,而是「市場教」教徒很可能會崇拜的香港經濟學家,對中南海很有影響力。據說他曾引薦芝加哥學派大老傅利曼會見國務院總理趙紫陽,想當然爾地,張五常是個芝加哥學派的學者。[註一]

1986年時張五常就在他的部落格裡寫過一篇文章「经济学可误导中国的经济改革」,力主經濟學是「科學」,不同陣營的見解大同小異,也提出兩個原則建議中共領導如何分辨各種「正確」和「錯誤」的經濟學理論。

這篇文章也試圖較不霸道地回答一個問題:為什麼那麼多不懂經濟學的人老愛對經濟問題發表意見?他舉出幾個理由,其中一個是:因為經濟的決策影響所有的人,與百姓的利害密切相關。芝加哥學派擅長分析政府對市場的介入會如何鼓舞官商勾結與貪污,所以張五常應該再加一個更要緊的理由:老百姓怕政府用「尊重市場」為幌子,實際上在遂行官商勾結與貪污,因此老百姓不得不睜大眼睛、張開耳朵,到處聽、到處看,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政府賣了

譬如,近年利息低於物價漲勢,驅策所有的資金進入股市冒風險,害許多不懂財經的老百姓整天擔心受怕,錢放在哪裡都會被磨損而變薄。老百姓當然要問:利息那麼低,到底真的是市場機制的結果?還是官商勾結的結果

老闆動不動就放無薪假,勞工當然要問:老闆是撐不下去?還是嫌賺得太少?為什麼開餐廳要自負盈虧,也懂得在賺錢時留點盈餘以便在不景氣時支撐過去,而科技大老和股王們卻連這麼簡單的能力都沒有

根據盧騷的「社會契約論」,政府權力來自於每一個民眾一票這樣地捐出來的權力,當然老百姓要問:政府有沒有公平地照顧到每一個人(而非只管高科技產業賺得夠不夠多)。

「市場教」教徒們大概都會同意張五常所說的:經濟學跟物理一樣地是「科學」,而且是「經驗科學」。但是他們大該跟張五常一樣地不知道一件事:柴契爾夫人任職滿十週年時,英國 BBC 電視台有過一場罕見的大辯論,叫做「miracle or mirage」,有人把柴契爾的成就叫做「奇蹟」,有人把它叫做「幻覺」,兩邊的支持者都是諾貝爾獎得主!!!

諾貝爾獎得主應該都已經是張五常不敢挑剔的經濟問題專家了,怎麼還可以對同一個人的經濟政策有截然不同的評價?因為經濟學是在各種假設條件下算出一堆數字,經濟政策則是在真實世界裡劫貧濟富,讓人無以維生,讓人沒有意願生小孩。

我的心目中經濟學家有兩大類:一類是算完數字以後會去想「那麼最窮苦的人活不活得下去?政府的經濟政策可以為他們作什麼?」另一類是從來不去問這種問題的人。前者就是具有人道關懷的經濟學者,後一種人是哈佛學者會疑惑地問:「Have they no heart?」的那一種人。

是的,經濟學的理論和知識大致上是一個龐大而彼此互通的知識體系。造成對立的主要不是因為經濟學理論,而是對「經濟政策的目標」有所爭議:先顧富人,還是先顧窮人?有情有義,還是無情無義?

Joseph Stiglitz 和 Paul Krugman 是有人道關懷,有情有義的經濟學家。可惜,他們不是台灣人,不會告訴我們該如何去看待台灣的政治和經濟問題。

台灣需要不是一大堆早已嚴重地生產過剩的半吊子經濟學者或素人,更不需要那些整天扣人家「左派」帽子的半吊子經濟學者或素人。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瞭解經濟學、經濟政策,以及真正有能力從全體台灣人的立場(尤其是沒有發言權的弱勢立場)去分析、批評經濟政策的人。

就是因為這種人太少(或者還沒出生),所以才會有一堆關心弱勢的人從不同的經濟學理論(主張)、經濟社會學、消費文化分析等角度來分析影響每一個人的經濟政策。

人民有監督政府的權力與必要!!!你想否定嗎?那麼你就很有機會變成一個「市場教」教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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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一:無意間查到:他曾被美國政府指控逃漏稅,後因被指稱唆使盜竊名畫而再度名揚香江。我不想以此評斷他的論述之合理性,所以沒有再進一步去查證相關糾紛的後續發展。